一小段双鬼,和太太聊起来的

周华健那首纹身,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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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月光可清亮了,早春的西安傍晚还有点凉,他想起自己童年时过的日子,又想到现在,心里到没什么惋惜之痛——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块儿那就是福气,到是妹妹,眼瞅着长大了,再过一段日子,也就可以嫁人了吧。


戏园子里面还有人讲话,大概是戏刚演完,门口有人在讲话。


李轩怕遇见追了他半条路的那个人,就想要躲在阴影里等他们走过去再说。


可是一听声儿又觉得说话是几个年轻人,一个个嗓子清亮的不得了。他就站在旁边睁大眼看着,看三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从院子里慢慢走出来,随后走进月光里。


中间的人是个高个儿,旁边俩人个子稍矮,就听见中间那人一直在说一直在说,说今天排场有多大,哪位哪位老板都来捧场——李轩抬头看着,忽然觉得站他身边有一个人有点眼熟,后来想,那不是上次给他递了传单的人么。


心中并没有太多期待似的,他们的眼光就在空中交汇了,李轩看见他眼角边上还有没卸干净的红胭脂,轻轻一抹,就在那眼角畔的皮肤上藏着。


对方用余光看了看他,又不动声色的把视线给转了回去,一咧嘴冲着中间的人笑着应和刚才的话,李轩听见他的声音,可脆亮可脆亮。


只是那眼神让他有点心里不舒服,说不上为什么,也有可能是觉得,对方把他当成傍晚了还在这等角儿们的痴心小子——他抓了抓头发心想我就是来找帽子的,随后就看见下午蹲的那地方的墙角,在月光下有个黑亮的玩意儿。


他连忙跑过去两步,抓起那玩意儿,掸了掸土,嘴里念叨,“诶呦,这不就是我丢的帽子吗?!”


他故意背过身,却又故意大声说,却没听见个动静,随后回头偷偷摸摸的看,看见那三个人已经走到巷子口了,心里正懊恼自己干嘛多此一举,像个傻子。


却在下一刻看见那短头发的少年偷偷回了回头,视线触及他的时候,猛的转过头去。


他那还在懊恼的心,竟然被一股子打胜仗之后的喜悦心情给涌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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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李轩怀里揣着对儿镯子往家走,巷子口还是人来人往,又要到了戏班开演的时候了。


他听看过的客人说那班子里有个角儿扮相可美,扮得是杜丽娘,一出场大家就一个劲儿的拍手鼓掌。


李轩可想去看,可是在工上挣得那几个铜板都要贴补家用,他就站在墙角下听,听里面男男女女唱,唱良辰美景,唱胭脂雨上鲜。


昆曲总不似秦腔儿张扬,总有着一股子婉转内敛的调调。


柳梦梅那厢唱了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而后的事儿李轩他懂,莫名就红了脸。


他抓着皮帽子在下面听着,听着,不知道怎的想起那天遇见的那个少年的脸。


他站了会儿累了,蹲在墙角,一会儿看看月亮落在墙上的光,一会儿又看看地上落下的高墙影,他从怀里摸出那一对挂了皮的镯子,放在月光下看了好久,怎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那镯子放手里可凉可凉,挺好看。


不一会儿有人开始走出来,大概是散场了,他连忙站起身,有点羡慕的看着那些个还回味着方才情景的人们。


门口那一盏灯有点昏黄,但是人们的脸上到都是乐呵着的。


他挺开心的长呼一口气,随后又抬头看了看那高墙,戏班子里的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走出来,又用那高傲的眼神轻瞄他一眼,随后朝着巷口走去——那一抹眼角的胭脂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是那嵌在玉里的红丝似的,使劲儿的烙铁在李轩的心里了。


他握着自己的帽子,心想反正自己也是没法子走进这院子里看戏的,心里不知道怎的就失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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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意气相投,又或者是因为年纪相仿,他们俩很快就成了朋友。


可是成了朋友并不意味着熟知一切,有时候李轩觉得阿策这人很好懂,有时候他又觉得吴羽策这个人,就像那包着皮的玉镯子似的,总和外面隔着点什么。


但是那会儿他纯的不得了,根本不会往心里去,他每天放工回来就告诉给阿策今天师父又教给他什么了,比如那些个金玉珐琅,还有文房墨宝。吴羽策睁大眼睛听着,时不时忽然插句嘴,问的问题让李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那会儿他就开始耍起小聪明,说你说的那些问题太简单,本大爷根本不屑回答。


吴羽策就坐在磐石上捂着嘴笑,笑到后来眼睛都弯成了一个弯儿。


李轩忽然说,阿策,你给我唱个曲儿吧。


吴羽策看他,他说我这种名角怎么能免费给人唱。


李轩说原来他们说的那个杜丽娘就是你吗?


吴羽策抬头看了看他,没回答。


他站起身,把膝前的袍子打落平坦,随后清了清嗓子,忽而就捏起了兰花指优柔的念起来了词儿。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李轩大喜,连忙仔仔细细盯着看着,他见阿策似乎换了个人似的,好像那日月夜下眼角抹红的少年又站在自己面前。


他唱腔并不算圆润,也不似以前在家里看过的那些戏班名角仪态万千,而李轩坐在那磐石上,呆呆看,看那少年举手投足,有着一股子特有的生鲜气质。


他开始有点蠢蠢欲动的想去园子里看看,看台上的杜丽娘是怎样婀娜多姿,仪态万千。


正想到这,那唱曲的人却忽然停了,李轩连忙问,“你干嘛不唱了?”


吴羽策放了手,他说,“我刚不是说过,我这种名角,怎么能免费给人唱?”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是笑着的,于是李轩玩心大起,他拉着吴羽策到自己旁边坐下,随后说,“来来来,名角儿,我这有上好玉镯一双,送你。”


他从怀里拿出那对镯子,递了一只给他。


吴羽策笑,“得了,送我什么镯子,你以为自己是官爷吗?”


“给你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李轩把一只镯子给他,“再唱上两曲吧,我可喜欢听了。”他往后,躺在磐石上,随后举起手,遮在自己的脸上,阳光透着绿叶儿洒到他脸上,暖洋洋的,是春天,盎然春意满入眼帘。


吴羽策拿着那镯子在阳光下面看,他说你让我唱我就唱吗?


随后就躺在李轩的身边,用鼻子哼唧着曲子的调调。


李轩说我小时候,老听人唱这曲子。


阿策说是吗?


李轩又说,“那会儿我在陕北老家,家里的宅子可大了,后院有个戏台,晚上老有人在那唱戏。”


阿策笑而不语,还在眯着眼睛看那镯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天天就知道在家里玩闹,大叔二叔把成车成车的银子往家里运,爷爷和奶奶就在主屋里坐着,看着。”


“然后呢?”


“然后?然后一把火,就都没了。”


李轩说。


吴羽策却说你好歹有个念想。


李轩问,“那你呢?”


“我有记忆那会儿就在戏班子里了。”阿策说,“练功,唱戏,练功,唱戏,就这样,四处奔波。”他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这次演完了,估计我们也就离开了吧。”


“啊?”李轩转过头,看见吴羽策的耳朵,白白的,藏在黑发下面。


大概是感觉到对方的鼻息,吴羽策转过脸,他瞅着李轩的圆眼,不以为然的说,“惊讶什么,戏班子全国转,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而后李轩那眼睛里的光彩,就微微暗淡了些,吴羽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随后说反正你的镯子在我这儿,我要是还能来,就还来找你。


李轩在旁边不说话,手放在胸前藏镯子的地方,轻轻柔柔的隔着布摸着镯子。


“你说话啊。”


吴羽策推他。


“我还没看过你站在台上唱曲儿呢。”


李轩的声音有点失落,他看着阳光下吴羽策的脸,还有眼下那一颗黑痣,在白白的、清秀的脸上格外明显。


“那种事儿,以后不是有的是机会。”


方才唱曲儿的嘴巴一张一合,真是奇怪,方才那婉转曲子就是由这张嘴里倾泻出来的么?


他好奇,就起身去寻。


吴羽策一怔,想躲,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正被人抓着,那突如其来的接触却并不让人讨厌似的。


用嘴唇去寻,而后闻到了长期涂妆的浓香。李轩总会想起月夜下的那一抹胭脂红,而后两个人不小心就撞疼了鼻子。


连忙分开,伸手去揉,而若是松了手,眼前那人也有可能会跑走,就这样尴尬的僵持着,揉也不是,松也不是,李轩看着阿策,却听见对方扑哧一笑。


那眼中的狡猾就好像是探入人心的小挠子,轻轻在里面挠着勾着钻着,不肯松开。


阿策说我不走。


他盈盈看着李轩,看对方又惊又喜,却又因这话不敢动了身子,生怕一切如梦。于是他伸手,用手指头碰了碰对方的鼻子,“疼就揉揉呢。”


却在下一刻发现又被人握了那手。


而后唇口相交了去。


“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传?”


“而后呢?”


“而后那可就不是一个人能唱得了的了。”


“我知道,我知道。”


那后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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