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情说爱也尽量精彩

1.

无常日常工作手册上写了几条规定，首当其冲的就是严禁与人类有直接肢体接触。

其次是一些根据冯局个人癖好制定的规则比如什么必须穿戴整齐制服、鞋面要整洁、不许染发不许打耳洞不许这不许那的，蓝河看得晕头转向。由于叶修组是隶属于六处黑无常组下的，无常证后写着四个大字“天下太平”；制服帽子上绣了一排小字“你也来了”。叶修说这是向祖师爷们致意，以目前世界潮流来看，穿一身儿黑漆漆也算是各种狂帅炫酷拽了——只是那帽子上的字吧，总是被八局的人笑话。蓝河知道，八局是判官们的地盘，由于手中大权在握能够判定人的生死轮回，不仅在地府甚至是在人间都格外吃香。判官们一身红袍据，每年地府各局开大会时都格外扎眼，用叶修的话说就是一个个穿着跟红包套似的，有时和天上那群仙儿们站一起都分不清楚谁是福禄寿，就这样还敢嘲笑黑无常呢。

官僚们之间这微妙的关系啊，蓝河心想，自己还真学不会叶修这嘲讽技能呢。

每个人在办案时都有自己的习惯，蓝河在吃中饭时被叶修这样告知。“我们习惯把即将死去的人称为客人，首先要做的是一个7天的观察，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七天之后就带走他。”

蓝河点点头，这在新人培训时讲过。

“有的人喜欢暗中观察，有的喜欢刚上来就告诉客人你七天后会死。”叶修说，“这都看你自己的习惯。”

“那你呢？”蓝河问。

“我？我当然是上来就告诉人家，给人点儿时间作心理准备。”叶修回答。

“这种事，怎么做心理准备……”蓝河嘀咕，“听说自己要死了，肯定没有人能心平气和的做心理准备吧？有人求过你放过他吧？这种时候你会心软吗？你会不会放了他？”他抬头，看着叶修。

“没有。”叶修抱着怀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这种情况。”

魏琛说自己年纪大了，就让叶修带着蓝河去办案子。据说是用无常证订船票会有五折优惠。叶修吐槽说自从地府打算开发忘川成为地府旅游观光点后，这船票就越来越贵了。

地府的人，除了无常们，鲜少有人去过阳间。如果地府的人没有通行证签注，是根本不能从鬼门关走出去的。

叶修说这次的任务并不复杂，死者是位八十八岁的老人，“寿终正寝。”叶修看着客人资料，“喜丧，也算是福寿全归了。”

“哦。”蓝河匆匆扫了一眼资料，“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我们到了阳间之后直接去医院就可以了，一般这种情况，客人也应该是躺在病房里。”叶修平淡的讲着。“人类对于死亡会有一种特殊的感知，他们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反而精神会好一些，向家人交代后事啊，或者是开始反省自己以前的生活。”

“你说有没有意思，人总是在死前才会发现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船上禁止吸烟，叶修忍耐得有些烦躁。“我上次的客人是个财务总监，年纪轻轻，可能也就四十来岁吧，因为工作太忙忙坏了身子，留下老婆孩子死了。”

“他挺一帆风顺，三十九岁时做到公司财务总监的位置，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好像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直接问我的问题是‘我还有几天时间’。嘿，我挺少遇见这么理智看待生死的人呢。”

蓝河在旁边安静听着，他觉得自己是菜鸟一名，目前还不能胸有成竹说自己完全能够面对这种生死离别时感情带来的冲击与伤害。

“——记住了，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什么都不要做。”叶修看了眼蓝河，又一次说。

蓝河盯着躺在病床上的那个老人，这是一间老干部病房，大概二十几平的房间，沙发上伏着一个中年女子正在小憩，大概是老人的女儿。老人鼻中插着呼吸管，手臂上埋了针，输的是营养液。

叶修让蓝河自己进去，他们无常一般是单人办案，但是蓝河是新人，才会有人跟着。

老人似乎是感觉到什么睁开眼睛，他说话声音很轻，夹着心率探测装置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是来接我了吗？”他问。

方才路上打好的腹稿似乎在此时全部失效，蓝河望着老人的面容竟然有些语塞，他点点头。

“几天？”只是几个字，老人就很疲惫了。

“7天。”蓝河回答。

“……能不能……再等一等……”老人说，“再等一等……”

“不可以。”叶修回答。

蓝河巴巴的跑回来和叶修商量的时候，得到的是叶修斩钉截铁的回答。他说小蓝河啊，你可不能犯心软的毛病。

叶修指着生死簿上老人的名字，“咱们做事都是有据可依，上面写着唐健在七天之后阳寿尽，多留一分一秒，都是对天地秩序的破坏。”

“……可是，不是也有阳寿尽后，因本人或子女、父母积福而续命的案例吗。”不知道是谁给了蓝河勇气，让他脱口而出。

叶修盯着蓝河的脸玩味的看了一阵，“我说小蓝河，你是来给哥拆台的？”

“不敢。”蓝河回答。

“那就别废话。”叶修似乎有些生气，然而下一刻却又变回以往那种不动声色的懒洋洋状态，“新人大多都有心软的毛病，没事儿小蓝河，哥也是从新人那会儿过来的，你别太往心里去，见识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如果你无法迈过这关，那无常这职业，还真不太适合你。”

然而他说完这话却看见蓝河脸上有些哀伤的表情，自己这是伤着他了？叶修纳闷，叶修到是知道自己这人向来以嘲讽出名，只是刚才，他还真没想着要去嘲讽一下新人小蓝河。

奔跑而来的女孩子差点撞到蓝河的身体，若不是叶修一把把蓝河抓了过来，他差点要违反了工作手册上的第一条纪律。

“出门记得戴手套~”，这是老魏在他们出发后的最后一句话。蓝河到是记得魏琛无论是上下班左手都戴着一只灰手套，老魏轻描淡写说那是以前执行任务时受过伤，“伤口太狰狞，怕吓着你们这些花花草草。”然而任务的详情，就是连叶修都闭口不言。

“不好意思。”女孩奔跑过后飞快的说着，她进的，是唐健的房间。

“对不起。”蓝河沮丧的说。

忘记在凡人面前隐身是一，没有在工作时戴手套是二，擅自的心软是三，蓝河看叶修的表情有些无奈，略带惭愧的说着。

叶修没说话，他盯着刚才那道门，却有些若有所思。